吴宗年将皇帝那恩威并施的诏书念给右贤王听,汉朝的条件一一开出,诸如右贤王降汉,送质子入长安,四年一朝贡等。
有的条件右贤王一口答应,有的则讨价还价,诸如立刻举起反旗,配合汉军进攻单于庭,则推脱拒绝。
断断续续谈了一下午,双方勉强达成同识,右贤王才叹息道:“吴先生。”
“当初我以为,你是一位国士。”
右贤王看着吴宗年:“你确实是。”
“是大汉的国士。”
“右贤王很快也要成为汉臣了。”
吴宗年先是一愣,再揖道:“宗年希望能早日与西匈奴单于,在长安相会,用美酒代替刀刃,共述两邦之好!”
……
右贤王还是怕有人恨吴宗年追杀他,造成误会,派了儿子亲自送吴宗年回去。
离开右贤王领地时,吴宗年才用他宽大的袖子,擦了擦已经湿润的头发。
齐、楚合战于漭漾之野,两垒相望,尘埃相接,挺刃交兵。赐着缟衣白冠,陈说其间,推论利害,释国之患,唯赐能之!
今日,吴宗年做成了能与子贡比拟的事业,这是他此生之愿啊。
吴宗年看向手中旌节,自嘲道:“也算对得起所持汉节。”
而看着右贤王庭那些怀里抱着婴孩,远远好奇看着他的匈奴女子,吴宗年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胡妻和那个早早死去的女儿,心口一阵阵发疼。那将是伴他一生的噩梦与愧意,今日来此游说,不单为大汉,也为他眼中的无辜者。说服右部放下干戈,能让几万户帐落的普通匈奴人免受刀兵吧?
“这算不算‘赎罪’呢?”吴宗年默默想着,在右部众人仇恨的目光中远去。
只可惜他能力有限,右贤王其他事满口答应,但加入汉军,向东袭击匈奴本部,却推脱不愿,看来这厮还想观望一番,毕竟汉军虽来势汹汹,但胜负真说不准,李广利当年不就败了么?
吴宗年使尽浑身解数,也只能说服右贤王向南退却,让傅介子的西路军穿过右地,挺进燕然山北山口。
在长安的计划里,这一路不是主力,而是用来堵截匈奴溃兵的偏师,赵充国和任弘希望能在匈奴部众所在的余吾水、郅居水一带决战,而走投无路,向西溃逃的单于残部,将会一头撞到傅介子和乌孙人的网中。
右贤王不信任他,他也不尽信右贤王,居延一带的两万余汉军也会盯紧右部,以提防他欺骗汉军,掩击傅介子后路。
吴宗年朝着东方拱手:“伐谋、伐交,该做的事,典属国与宗年已尽力,接下来,就看三军将士伐兵了!”
……
竟宁二年七月下旬,距离右地两个月骑程的左地。
出塞后绝大幕,再行旬月,东路军终于抵达了草木渐黄的弓卢水。
而一座满是花岗岩的巍峨大山,也出现在地平线上。
赵汉儿在确定他们的方位,手指在地图上划过:“此地距汉塞四千里。”
又看向蜿蜒清澈,正有无数汉军如饥似渴等着医官检查完水质,痛饮淡水的河流。
“弓卢水发源于山峦中。”
最后是脚下那头被射杀后,准备烤了吃的野驴:“草原上多野驴,故名驴背草原。“
“没错了。”在向俘获的匈奴人证实后,赵汉儿向任弘禀报,指着远处那山道:“将军,那就是狼居胥山!”
“狼居胥……”任弘精神一振,这真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啊。
一个多月的行军,他和萝卜都瘦了一圈,更别说士卒们了,皆疲惫不堪。
这一路来,任弘有时甚至会被太阳照得中暑花了眼,迷迷糊糊抬起头,能看到前方,有位头戴武冠,着玄甲,一身红色大氅的骑士纵马驰骋的身影,远远骑行引导大军。
等任弘往嘴里塞着大蒜咀嚼解暑,又揉了揉眼睛后,那骑影消失不见,或者说,已和狼居胥山融为一体,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了。
就像霍去病的名字,与这座山紧紧联系在一起,成了一个符号。
可别笑,任弘作为一个穿越者,屁股坐在唯物论上,但内心深处,却又相信人死有灵——他希望如此。
大军所走的,是冠军侯当年的路线,一定是他的英魂,在隐隐引导将士们吧?
任弘抬头看向狼居胥上空钴蓝色的苍天,有些龟裂的嘴唇喃喃道:
“大将军,您看到了么?”
“我任弘,就快追上霍骠骑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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