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到了孝景时,为了平定七国之乱,以示对太尉周亚夫的信任,遂将斩蛇宝剑赐于周亚夫,以示其专征伐。
到了孝武托孤时,也以斩蛇宝剑赐霍光,使之主天下,遂成定制——刘贺、刘询登基时,都要经过一番将斩蛇剑赐给大将军霍光的仪式。
如此算来,霍光三次受斩蛇剑,铁打的大将军流水的皇帝,着实可怖。
不过在大将军临终前,此物就从幕府取回,由他在病榻上亲手还给了皇帝,算是将兵权拱手奉上,而后不久遂薨。
这几个月来,天子只拜了两位大司马,大将军之职空缺,遂宣布将斩蛇剑与随侯珠、玉宝壁、周康宝鼎立四祠于未央宫中。
如今却为何出现在了任弘手里?
“此乃先前天子于温室殿密赐!”
张彭祖捧着真正的剑匣:五色琉璃匣出来,说明了情况,还念了一份皇帝几个月前就交给任弘的密诏。
“天子知霍氏密谋作乱,心忧之,遂令西安侯勒三河兵于茂陵,以备不测,又戎服盛装,端坐温室殿,使西安侯由西入殿,叩头四拜,承制以斩蛇剑授之!曰:从此下至渊者,将军制之!犯令谋逆者,汝实征之!”
“圣天子在上,早料到霍氏反迹,只不忍诛杀,望其悔改,岂料竟真行此大逆之事,今日弘不得已征兵平叛。”
将国之重器直接交到手里,这算是刘询给予任弘最大的信任了。
任弘虽是姑父,当不能辜负这信任,眼下刘询可能陷入险境,速度得快些,他将斩蛇剑捧在手上,扫视三人。
“茂陵县令、尉,这武库,还开不开得?”
县令、县尉不敢抬头,好似生怕被斩蛇剑的光芒闪了眼:“下吏亲去为君侯推门!”
“陈都水,这三河卒,还调不调得?”
陈万年三拜稽首,只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上位机会,声音都嘶哑了:
“下吏立刻去为君侯召集士卒!晓之以利害!”
……
过去四个月,任弘几乎掏空了右扶风的府库,三日一顿肉汤,五天一顿老肥肉,加上一个月一回的赏赐,又派人宣扬“天子予汝衣,天子予汝食”,已经把人数剧增到八千人的三河卒养得“忠心耿耿”。
又听闻平日铲一年土的钱,今夜只要跟着西安侯勤王救驾,就能到手!
“平叛立功者更可跻身朝堂,加官进爵!”
大汉惯例,富裕人家都出免役钱,或者找人代替自己服役,能亲自来茂陵干累活的,基本都是普通人家。阶级飞跃的机会就在眼前,岂能不珍惜?
加上为天子勤王救驾大义名分在。
又有百战百胜的西安侯带着。
“干了!”
而茂陵县令、尉也将武库们大开,将成捆的戈矛搬了出来,虽然甲兵只够武装小半的人,弓弩这些还不是人人都会用的,但其他人只着粗糙的布衣,手持锸、铲等工具,真有种当年刘邦起义之初,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感觉。
当茂陵豪强从县令、尉处打听到霍氏作乱,西安侯要南下勤王时,想到平日西安侯便多次宴请他们,竟有不少发动了家中门客舍人,由五陵少年带领,组成了一个骑队。
“得道多助失道寡助,有诸位相帮,何惧平叛不成?”
任弘也不拒绝,因为大将军施政偏严苛,而霍家人行事霸道,豪强们是厌恶霍氏的,他只留了一部分人看住茂陵霍光墓,任何人不得破坏。
反叛的是霍家,而与霍光身前无关,这点得从最开始就捋清楚。
相较于霍氏临时反叛的慌乱,西安侯这边,似乎有点太从容了,调兵遣将有条不紊,或是他对皇帝那边也信心十足。
陈万年、张彭祖等都暗暗道:“安西将军果有大将之风,泰山崩于前而不惊。”
平旦时分,天色开始微微变亮,而三河卒和民夫们也集合在了茂陵县南,天明行军,张彭祖带队为前锋,自己则坐镇中军。
而这几刻时间里,对面也知道诱任弘入京的计划失败,亦在积极调兵遣将,斥候去渭水边看了一圈后回报,说几支军队正聚集到渭南。
“看清楚旗号了么?”
“有旗帜为后羿张弓射日。”
张彭祖一一说了出来:“是任宣的嫡系,射声营。”
“有旗帜状若为奔马。”
“是驻扎在宣曲的长水胡骑。”
“有旗帜为壮士赤足而行。”
“是驻扎在长安东南的越骑营!”
三个营,三千余人,看似人数比他们少,但对方,可是大汉最精锐的北军啊,甲兵精良,训练有素,好在另一支胡骑营在左冯翊池阳,一时半会过不来。
“北军?真是孽缘啊。”
任弘不由失笑:“二十多年前,我的祖父任安,是护北军使者,他受卫太子之符,却勒住了北军,没有卷入叛乱。”
任安没做选择。
或者说,他已经看清了卫太子必败,却又过不了欠卫氏那份情,只能摸着良心,选择两不相帮。
任弘抬起头,看向天空,喃喃道:“任少卿。”
“你当初没得选。”
“而这回,就由我来做‘好人’吧!”
此时,天色大亮,他们已经抵达细柳营,能看到渭水对岸的“叛军”阵列了,平素整列肃整的北军三校,今日却乱糟糟的,恐怕也是仓促拉出来的吧。
一回头,额,三河卒和五陵儿们的阵列好像更乱,这是一场菜鸡互啄么?
倒是甘延寿请战:“彼辈三军狐疑,阵而不齐,喧嚣不整,可薄可欺,下吏请为君侯陷之!”
“善,君况为我拿下便门桥,先夺其气!”
甘延寿应诺,而任弘亲负斩蛇宝剑的五彩琉璃匣,纵马掠于阵前,这一刻恍如河湟之虎附体,为众人鼓劲,有此开国神器在,起码士气+3!
“昔日高皇帝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,扫平天下。而今日有陛下所赐斩蛇剑在,剑上有高皇帝之灵庇佑吾等!诸君并力南下击破叛军,勤王救驾,待扫平叛乱,灌、绛诛吕之功,触手可得也!”
“大义,在我!”
……
PS:《西京杂记》卷一:“高祖斩白蛇剑,剑上七彩珠九华玉以为饰,杂厕五色琉璃为剑匣。剑在室中,光景犹照于外。与挺剑不殊。十二年一加磨莹,刃上常若霜雪。开匣拔鞘,辄有风气,光彩照人。”